9月16日 记抑郁复发
今早,我朦朦胧胧地醒来,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,再次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七点半了。我觉得肚子好饿,赶紧起身洗漱,吃了昨晚在超市买的蛋糕和牛奶。
看似简单寻常的一系列事件,对我来说却是如此弥足珍贵。最阴暗的日子里,我每天四点多就醒了,看着天花板撑到六点,再勉强睡半个小时。九点上班,我八点半就到了公司楼下,为了避免到太早的尴尬,在肯德基的角落里坐着看电脑。
吃抑郁药的两个礼拜,我瘦了三斤。闺蜜和我视频说我肉眼可见地瘦了,爸妈说我面色蜡黄,没有血色。妈妈带我去看以前常看的中医,他说好好的小姑娘,怎么被自己搞成这样。安非他酮的副作用让我没有食欲,感觉不到饿。稍一激动,心脏就砰砰砰地跳,提醒我身体已经承受不了无休止的反省、自责和分析。我不关心格雷伯的死,不关心香港疫情,不关心美国大选,我连自己都管不好。
住在村子里的时候,我已经感到我有抑郁复发的苗头。我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屋子里,不想出去面对这个世界。做访谈的时候,我不超过半个小时,就哈欠连天。以前觉得颇有意思的书,我就算努力去读,都很难理解字句的意思。我不想看电影,不想看剧,不想出去旅游,不想运动,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,都不能使我的生活变好。
我不记得多少个早上,想到之后六七年的博士生涯,我感到窒息。但又想到如果不读博士,我要怎么面对我的过往和未来,我愈发觉得绝望。我不像以前那样去找朋友倾诉,因为我知道谈话总有结束的时候,也说不清我为什么那么迷茫、空虚和胆怯。妈妈退休在家,我从香港回到内地。学校里没有了宿舍,办公室也清空了,我不用上课,不用TA,我人生从来没有这样不知道自己是谁过。看到西湖边穿着汉服的年轻人,看到银泰浮夸的广告招牌,看到大家都娴熟地从手机里找出绿码然后过安检坐地铁,看到地铁上大家都刷着短视频,我觉得陌生又害怕。我必须要和他们做一样的事,我无从抵抗,我无处可逃。
不过,我知道这些念头并不会在我没有发病的时候侵袭我。我知道我曾经想到去念博士连做梦都会笑醒,我曾经觉得自己敏感多情却努力清醒而诗意地生活是多么弥足珍贵,我曾经多么渴望gap year可以让我走出去看看江南以外的风土人情。我知道是那只黑狗又朝我袭来了。那些快乐的感觉我都记得,却那么缥缈遥远又不真实。
好在这一次我尽早地没有让自己一步步深陷下去。我说服自己去看病吃药。我第一次预约七院的挂号,在当天早上取消了。因为我实在无法将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去看医生。后来我回家住,让妈妈监督我去看医生。
确诊是抑郁障碍复发之后,我反而感到轻松不少。原来这么多年,困扰我的真的是抑郁的病魔。我确实敏感多想,但是是因为生病,让我总是一蹶不振。好在每一次,我都比以前更加积极地应对。
我找了两周的短期实习,就是为了让自己专心做事。做事就能够给自己成就感,反驳自己没有价值的自责。我在豆瓣上找到了一起学习的群,大家一起种树,我逼迫自己专心,而不要胡思乱想。我努力让自己做一些事情,至少我知道,当我抑郁缓解之后回过头来看这段时光,不会觉得自己虚度光阴。而且,在念书在写作的艰难过程中,我慢慢在把支离破碎的自己,一片一片重新组装起来。
我看到我以前写给自己的话,我曾经是一个坚强执着的人。我看到自己以前写了一半的毕业论文,我曾经是那样热爱自己的研究,又那么多问题还要去调查,要深入讨论。闺蜜知道我生病了,每天都想各种方法让我开心。问我要不要一起打游戏,一起看剧,一起出去玩。远在美国的朋友也热心给我提供心理咨询的资源。我和豆瓣上认识的小伙伴一起自习,互相勉励,每天汇报学习进度。还有新认识的广东话语伴,让我觉得我和渔村还是紧密相连。好彩有你们伴我同行。
尽管现在,抑郁情绪还是时不时会侵扰我的大脑,但我知道,人总有低谷,总有不开心,何况身处这样的时代。我还是会相信,不管我现在做的事情有没有意义,我是在和痛苦对抗,坚强地生活着,我想未来,我还是会感激今天没有放弃的我自己。